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酒鬼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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酒鬼

沈妙宜放下酒杯,女兒紅的濃香縈繞在她的口齒之間。

明明只才幾杯酒,腳下卻好似踩在浮雲端。

晚風撩起她的發絲,在清涼的晚風中,她恍恍惚惚地盯著湖面。

“阿妙!”春夏今晚十分開懷,此時端著酒杯一路追到了甲板上:“我要與你再喝一杯!”

沈妙宜的身子倚著欄桿,整個人已然放松,她對春夏搖了搖頭,珠釵輕晃顯得十分俏皮:“不喝了,再喝真要醉了。”

杏兒和楚楚在甲板的另一端賞花燈。

眼瞧著春夏顯出醉態了,楚楚便好心走來勸慰。

“春夏,小酌怡情,大酌傷身。”她從後頭走來欲奪過春夏手中的酒杯,可後者卻不願意。

“唉~你別管,讓我喝,對酒當歌人生幾何!”

“你別喝了,快給我。”

“你別管我,我今日非要喝。”

二人你來我往,沈妙宜笑嘻嘻的在一旁看著。

“哎呦呦,這是誰呀?”

遠處傳來一聲譏笑,幾人循聲望去。

幾張熟悉的面孔忽然湧入視野。

不知何時,一艘游船悄然劃到了她們畫舫的對面,隔著幾丈遠的距離,一大一小,堪堪並行。

鐘楚楚連忙側過身子,企圖躲開那些人的視線。

可是事不如人願,對面的人早已看清她:“哎呦呦,這不是咱們的花魁娘子嘛!”

宋員外正攬著白叁叁的肩膀,同行十餘人,紅男綠女一副歌舞升平的模樣。

沈妙宜忙站直了身體,她擋在楚楚前頭:“春夏,快去讓船家掉頭。”

春夏也遲鈍了,聞言才腳步匆匆去給船家傳話。

“我的好姐姐呀!” 白叁叁一身花裳妝容精致,夜色也遮掩不住她的耀眼,她的語氣中露出滿滿的不屑:“怎麽,王小官人贖你回去,就是這般待你?也太寒酸了!”

她嫌棄的睥睨著對面畫舫上的女子們。心中卻憤恨滿滿,如今王小官人不再踏足拾花館,她丟了依靠,只好投入宋員外的懷抱。

“原是她們兩個,哼。”宋員外大腹便便,他上次在雲青繡坊鬧出了大笑話,在蘇大人面前也失了顏面,今日瞧見對面的沈妙宜鐘楚楚,自然也牙根癢癢。

“姐姐,該不會是王官人喜新厭舊,棄你而去了?”

“不打緊的姐姐,你還有癡心的李郎君,他為你丟了學籍,被書院除了名,嘖嘖嘖,當真是感天動地吶。”

白叁叁的聲音好似銀針刺耳,一聲聲一句句,劃破夜色直直戳進鐘楚楚的心窩。

沈妙宜聽不下去了,她拉著好姐妹欲回到亭中躲清凈去。

可白叁叁的話令楚楚腳步一頓。

“你說什麽?”她難以置信的反問:“他被除名了?”他怎麽能被除名?他十年寒窗,若是被除了名······

對面的白叁叁聞言笑得花枝亂顫:“不然呢?”那邊都是些看笑話的人,自然不願意放過眼前的熱鬧。

“難道姐姐還等著李郎高中狀元,回來娶你當狀元夫人吶?”

此言一出,對面男男女女中發出一陣哄笑,響徹湖面。

鐘楚楚臉紅一陣白一陣。

“楚楚,別聽她胡言亂語。”沈妙宜拉她,她卻楞在原地遲遲不動。

“花魁娘子真是好手段,哄的王小官人為你贖身,又吊著癡心的李郎······哎呦呦!”對面不知是哪裏來的女子,也跟風出言譏諷楚楚。

沈妙宜忍不住開口反擊道:“你們休得胡說!”

她到底是喝了些酒,此時不僅不怕反倒多了幾分勇氣:“楚楚何時如你口中那般不堪?”

鐘楚楚緊緊扯住阿妙的衣衫,生怕她抵不過對面的悠悠眾口。

“她待人真誠,哪怕深陷泥潭時也從不虛與委蛇,如今她先你們一步得了自由身,你們非但不真心祝賀,反而屢屢出言譏諷,小人之心昭然若揭!”

“白姑娘,你始終視她為敵,可你別忘了,楚楚往日是如何待你?”沈妙宜直勾勾地瞪著對面的白叁叁。

她的目光十分犀利,四目相對的一瞬間,白叁叁心中竟然生出了一絲怯懦,她不敢與沈妙宜對視。

“她!”她欲開口還擊,可是往日的鐘楚楚似乎從未主動向自己發難,白叁叁一時挑不起話頭,只好掩面不語。

“世間女子的生路本就不多,楚楚身先士卒,諸位不必艷羨,亦不必嫉妒,但求各位顧好自己,相忘於江湖。”

語落,對面船上神態各異,沈妙宜不再逗留,拉著楚楚往回走。

杏兒將亭子四周的竹簾紗幔都放了下了,遮住了對面那些不懷好意的目光。

“楚楚,別放在心裏。”春夏斟了一杯熱茶端給她,幾人圍在鐘楚楚身邊寬慰著她。

沈妙宜說完方才那一番話,只覺得頭暈腦脹了,靜靜坐在一旁休息。

鐘楚楚垂著頭,好似霜打過的茄子,她不知道李賀致被書院除名一事,怪不得他那一天如此憔悴,怪不得他要與自己私奔。

原來如此········

“楚楚,你說話呀?”春夏擔心她胡思亂想,如今她們好不容易過上安定的日子····

方才那一遭冷嘲熱諷,杏兒聽在耳中,才明白貌若天仙的楚楚姐姐竟然有這般曲折的過往,小丫頭大受震撼,眼巴巴地湊在一旁,滿眼疼惜的望著楚楚。

“阿妙。”鐘楚楚心亂如麻:“對不住,今晚,本來是要為你慶生的,可······”好端端的氣氛被潑上了一盆冷水,鐘楚楚愧疚難當。

“別這麽說!”沈妙宜指打斷了楚楚,她指著一邊的女兒紅道:“今夜游船觀景,咱們酒也喝了,人也懟了,你都不知道我心裏有多暢快。”

春夏噗嗤一聲:“如今阿妙當了老板,倒是越發能言善道了。”

“自然,往後咱們姐妹幾個還要湊在一起發家致富,好日子還在後頭呢!”沈妙宜即刻接上話,她拉住楚楚的手:“咱們不為那些不相幹的人煩惱。”

鐘楚楚雜亂的心緒在姐妹們一唱一和的安慰聲中漸漸平覆下來,她不忍心她們總是為自己憂心,便佯裝開懷,微笑著點點頭。

畫舫載著滿船星輝緩緩掉頭。

堤岸邊楊柳青垂,依稀掩映著蘇祈筆挺的背影。

他負手而立,遠眺湖光。

夜風徐徐,周遭蛙鳴漸起。

不知他等了多久。

沈妙宜和姐妹幾人相攜著回到岸上時,赫然發現蘇祈在此。

她腳步一頓。

蘇祈倒是一臉淡定從容,他走近兩步輕聲道:“聽說你們今日歇業,出來游船了。”

沈妙宜不知他來此所謂何事,當著姐妹們的面,她也不好剝了他的面子,便點了點頭。

蘇祈看她今日穿戴與往日不同,眉眼精致,唇瓣嫣紅,想必生辰日,心情很不錯。

“時候不早了,我們要回······”沈妙宜被他盯的有些不自在,欲開口告辭。

蘇祈嗅到一股清冽的酒香,心頭閃過一絲驚訝:她從來不飲酒,怎麽如今?

“你喝酒了?”他低頭湊近觀察她的神情,她臉色酡紅,細看眼角處也有淺淺紅血絲,一身酒香,不難察覺。

不等她回答,蘇祈的目光掃過身後幾位:“你們都喝酒了?”

他神色尋常,語氣也盡量和煦,但仍然帶著一種不怒自威之態。

杏兒不自覺的點了點頭,見春夏沖自己使眼色,又立刻收起動作。

蘇祈見幾位姑娘都不說話,許是有些介懷。

他便禮貌地側開身:“夜深了,諸位坐馬車回去吧。”

幾人這才看見不遠處,蘇大人的馬車正安靜地候在一旁。

沈妙宜下意識便開口拒絕:“不必了。”

蘇祈似乎早料到她的反應,他也不怒,反而啞笑一聲:“萬秀湖畔都是酒鬼,你確定,你們幾個要自己回去?”

語落,沈妙宜只覺得臉皮發熱。

他什麽意思?

“就讓東寶送你們回去罷,穩妥些。” 蘇祈轉頭看向春夏楚楚她們,不知為何,楚楚竟然覺得蘇大人語氣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懇求,謙遜又客氣。

春夏拉了拉阿妙的衣角,萬一回去的路上再碰見白叁叁她們怎麽辦?

沈妙宜左右為難,可東寶已經牽著馬車走到了眼前。

她只好默許。

杏兒頭一個往馬車上鉆,春夏拉著楚楚也往車邊走。

徒留蘇祈與阿妙在原地。

“過幾日,我便要回芙蘇城了。”他見沈妙宜要走,便急忙開口。

後者果然腳步一頓:“?”一臉茫然地望過來。

沈妙宜內心的想法很簡單,她飲酒頭暈,想快些回去睡覺,至於你要去哪裏,她管不著。

“今日是你的生辰,我為你準備了一份薄禮,已經送到繡坊了。”他今日也是因為去送禮物,才知道立女繡坊的姑娘們關了店門出來游船,所以才會等在此處。

“不必了,我什麽也不缺。”

沈妙宜搖了搖頭謝絕他的好意,順勢又補上了一句:“先前你幫楚楚贖身的錢,我記著呢,一定會還給你的。”

蘇祈聞言無奈地搖了搖頭:“沈妙宜,你一定要和我涇渭分明?”

可對面的人一點也不理解他的心情,她自顧自的點點頭,口中呢喃著:“當然,你我畢竟和離了,我不能欠你。”

蘇祈心中原本還有幾句話想說,但她每每非要將和離掛在嘴邊。

蘇祈覺得那兩個字實在刺耳,心口一股無名之火燒的他心神不定,可偏偏眼前的人一臉篤定,他束手無策,只好耐著性子一一化解:“你不曾欠我什麽,自不必還。”

“那怎麽能行?”她紅著臉發問。

“那怎麽不行?” 他耐心反問。

“我見鐘姑娘才華橫溢,不甘留落紅塵,自願為其贖身,與你無關。”沈妙宜聞言,一臉驚訝,這人還真是固執的緊。

見她還要在這個問題上糾纏,蘇祈自覺轉移話題:“我剛才對你說,我要去芙蘇,你可聽見了?”他的語氣十分溫柔,帶著淡淡的不舍。

沈妙宜搖了搖頭,怎麽飲了酒之後,耳朵變得這麽靈敏?亦或是錯覺?

蘇祈盯著她緋紅的臉頰,其實很想輕輕擁抱一下她,但是不行,他好不容易等到她,能好好的說幾句話,實屬不易,他自覺不能唐突,只好垂首沖她輕笑道:“我此去恐怕要不少日子,你若有事······”

他想說你若有事,盡管去驛館傳話,他留了人。

“我無事尋你。”她卻不等他說完,急不可耐的搖了搖頭,發間珠翠鈴鐺作響,甚有幾分可愛,蘇祈再次語塞。

沈妙宜自顧自往馬車邊走。

蘇祈暗自嘆息,眼見她腳步虛浮,耐不住還是伸手扶著她一路上了馬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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